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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他死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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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路斯越那張銀行卡被刷到第四筆的當天下午,龔煦正坐在電腦前寫程序,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。

當龔煦聽到那句:“屍檢初步認定你父親龔萬強因吸毒過量導致死亡”的時候,他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
而路斯越那邊,龔煦父親死亡的消息,是顧鳶告訴她的。

當時路斯越還正在開會,她幾乎連“暫停會議”都沒說,就跑出了會議室。

蔣秘書趕緊收拾好路斯越留下來的筆記本之類的東西,跟了出去。

路斯越的車都駛出了地下車庫,龔煦的電話還是沒人接。

她急得團團轉,只能給顧鳶打電話。

顧鳶猜測:“他現在應該在警局那邊,如果他對他父親死亡原因無異議的話,需要將屍體接回的。”

路斯越剛要再問,龔煦的電話打來了。

“顧鳶,我先不跟你說了,龔煦來電話了。”

顧鳶應了聲“好。”

顧鳶那邊的電話一掛斷,路斯越就接通了龔煦的來電:“龔煦,你在哪?”

“斯越,”龔煦人坐在殯儀館大廳的椅子上,“我——”

他忍到現在的眼淚,在叫出那聲“斯越”後,終於掉了下來。

“我知道了,我都知道了,”路斯越把車停在路邊:“你先告訴我,你在哪,我過去找你。”

電話那頭,龔煦鼻音很重:“我在東環的殯儀館。”

“好,我馬上過去。”

四十分鐘後,路斯越到了殯儀館大廳,龔煦正在簽字。

路斯越走到他身邊,伸手挽住他的左胳膊。

龔煦扭頭看她,他眼底還有些紅,他咬唇把日期填好後,把表格交給了工作人員。

今晚沒有月亮,天上墜著幾顆不太亮的星星。

路斯越沒有說話,兩手抱著他的胳膊,就這麽安安靜靜地陪著他坐回大廳的長椅上。

許久後,龔煦開口:“明天,我要回趟老家。”他要把龔萬強的骨灰帶回去安葬。

路斯越點頭:“我陪你一塊。”

龔煦低著頭看著地面,眼淚砸下來:“我終於解脫了,”他哭著哭著又笑了:“他明明對我一點都不好,”他彎下了腰,兩肘抵在腿上,捂住了臉:“我們明明沒有什麽感情。”

雖然他曾無數次地想過,如果他不是他的兒子該多好,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,那種失去親人的無力感卻扯著你心臟旁的神經,讓你忍不住地想捂住心口去止疼。

路斯越輕輕撫著他的後背,問他:“愛人算不算親人?”

路斯越見他沒什麽反應,又問了句:“算不算?”

龔煦扭頭看她。

路斯越想讓他高興一點兒:“要是一個愛人不夠,那再給你生個有血緣關系的兒子,行不行?”

龔煦懵了一下:“啊?”

路斯越咯咯笑:“看把你嚇的,你想得美。”

龔煦把頭低回去,他知道,她是故意說這話來逗他。

可他竟然真的遐想了。

半小時後,龔煦抱著骨灰盒走過來,路斯越低頭看著那暗紅色的四方木盒。

她想到了夕柳墓地裏,那兩個本該葬在一起,卻仍舊被分隔開的,她父母的骨灰。

他說他沒有親人了。

而她,早在二十多年前,就已經沒有了親人。

那個老頭子,和她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,算得上親人嗎?

兩人回到柏景雅築,龔煦把骨灰盒放在了他奶奶的遺像前。

他往後退了兩步,跪在地上。

他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喊過那聲“爸”了,他把額頭低在地上,喊了一聲“爸,”他哽咽:“明天,我送你回家。”

路斯越站在陽臺,手握電話。

“顧鳶,我該早點把他送進去的,那樣,他就不會沒有爸爸了。”

顧鳶那頭有幾秒的沈默,而後傳來一句:“對不起。”

路斯越苦澀地一笑:“你跟我道什麽歉。”

可顧鳶覺得自己也有責任,她問:“明天你們什麽時候走?”

“不知道,”路斯越轉身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客廳,龔煦還在那個臥室裏:“我等下問問他。”

“嗯,”顧鳶聲音也低低的:“周氏那邊最近不太平。”

“怎麽了?”路斯越問:“周硯跟周氏那邊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嗎?太不太平跟他有什麽關系?”

顧鳶說:“他爸爸讓他回去接手周氏。”

路斯越呵笑:“接手周氏?”路斯越對周氏的家庭背景可是門兒清:“周其光可有5個兒子在那排著隊呢,哪輪得到周硯?”

周其光是周硯的父親。

電話那邊,顧鳶聽見門開的聲音,“我不跟你說了,周硯回來了。”

“行。”

顧鳶掛了電話,從沙發上站起來,周硯晚上去了周其光那裏。

顧鳶走過去,見他臉色不太好:“怎麽樣,叔叔跟你說了什麽嗎?”

周硯哼笑:“他還能說什麽!”

周硯母親在他20歲的時候過世,父親周其光一生風流,臺面上雖然就周硯母親一個女人,可背地裏的女人卻是一波接著一波,光是私生子就有5個。

周硯母親是個話不多,情緒也不多的女人,她不想讓兒子周硯蹚周家的渾水,所以在周硯大學報考警察的時候,她很支持,並且因此事第一次與周其光對峙。

周硯與父親感情本就淡薄,在母親因病去世的第二年,他就自己搬了出來,搬出周家大宅的前一晚,周硯跟周其光撂了話:“周氏以後是衰是盛,都跟我沒有關系。”

周硯坐到沙發裏,表情略顯煩躁:“聽說我還是不願意回去,那中氣十足的聲音,”他呵笑:“還說半只腳就要踏進棺材了。”

周其光在電話裏是拿病求他的:“周硯啊,爸快不行了,爸這都是一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,你就來看看爸,啊?”

誰知,等周硯真的去看他了,在他說完“我不會接手周氏”的時候,周其光當即就摘掉了遮住口鼻的氧氣罩,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,音色頗有幾分男高音的高亢:“臭小子,我要死,也是被你氣死的!”

顧鳶不勸他,她才不會去踩周硯的小尾巴,她溫溫柔柔地哄,想讓他心情好一點:“你晚上吃了沒?”

周硯沒吃,他哪來的胃口:“你吃了嗎?”

顧鳶也沒吃,平時她若是需要,會提前一個小時,叫物業服務的做飯阿姨來。

她拉著他的手站起來:“我想吃燒烤,我們去對面吃點燒烤好不好?”

周硯後天又有任務,他就順著她:“好。”

冬天的燒烤店生意不如夏天,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。

顧鳶問他:“要喝啤酒嗎?”

周硯笑:“你又不給喝涼的。”

除了夏天,其他時候,顧鳶不讓他喝冰啤酒,他呢,倒也心甘情願被她管著。

顧鳶替他做主:“那就不喝啤酒了,”她扭頭對低頭玩手機的老板說:“老板,這裏30串羊肉串,再拿兩瓶常溫礦泉水。”

老板放下手裏的手機:“好勒。”

平時吃飯,都是周硯點餐的,但是今晚他心情不好啊,顧鳶就很主動。

周硯托著腮看她:“鳶鳶。”

顧鳶正拿著紙巾在擦桌子:“嗯?”

“你喜歡兒子還是閨女?”

顧鳶擡眼看他,嘴角往上跑:“你呢?”

周硯很認真地想了想,其實,這個問題他都不知道想過多少次了,但每次答案都不一樣,他心情好的時候希望有個兒子,心情不好的時候希望有個閨女。

就很迷。

今天,他心情不是很好,但是他說:“一個閨女一個兒子吧。”

顧鳶把擦完桌子的紙巾扔到垃圾桶裏,兩只手臂交疊搭著,她笑問:“那先生閨女還是先生兒子?”

周硯又想了想:“閨女吧。”

說的好像很隨心所欲地想生出什麽就能生出什麽似的。

吃完燒烤,兩人手牽著手往回走。

天上僅有的幾顆星星忽明忽暗的,路燈很亮,把地上的兩條人影拉得很長。

“鳶鳶。”

“嗯?”

“後天我要去州市。”

依舊是抓捕毒販,但是由於對方太過狡猾,幾次的毒品交易地點都是朝警方放□□,周硯他們隊已經撲了幾次空,情報顯示,對方將這次的交易地點改到了州市,州市離蘭城有1000多公裏,兩地的警方已經成立了專案組,準備聯手剿滅販毒團夥。

顧鳶低著頭:“嗯,註意安全。”

這個消息對於顧鳶是個壞消息,周硯哄她:“等回來,就可以放假了,”他說:“今年還跟以前一樣,到時你給空出一個大包來。”

顧鳶依舊低頭,情緒沒有好轉:“好。”

周硯停住腳,攬著她腰的手往他懷裏按:“之前還說讓我不脫警服也可以娶你,”他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擡起來,那張臉上有失落、也有委屈:“以後不許說那些違心的話。”

若是不脫那身警服就娶了她,他萬一也在執行公務的時候也殉了職,她怎麽辦?

他低頭吻她的唇,許久,才放開她。

“你可以說,周硯,我等著你脫下警服來娶我。”

“你也可以說,周硯,我會穿著婚紗配你的西裝。”

“在我這裏,你不用藏著情緒,因為無論你怎麽藏,都藏不住。”

他一連說了很多,都是哄她開心的話,顧鳶有被哄到,她雖然扁著嘴,但眉眼裏有幾分笑意了,她嬌嗔地錘著他的胳膊:“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嘛?”

周硯摟著她繼續往前走:“差不多吧。”

天上的星星在眨眼,地上的人兒擁著回家。

結果第二天天剛蒙蒙亮,周硯就被局裏的電話給叫走了。

周硯一到警局,就換上了他那身筆挺嚴肅的警服進了會議室。

會議室裏參會人員每一個都危襟正坐。

兩地警方已經就此次抓捕行動成立了專項行動小組,會議持續了將近四個小時,最新的情報稱這次的毒品交易數量高達兩噸之多。

行動已經等不及明天再出發,會議結束,周硯和其他警務人員匆匆吃了盒飯就坐上警車出發至州市。

顧鳶從周硯走後就再也睡不著,她能感覺到周硯這次行動的緊迫感,她猶豫了很久之後才撥通了一個電話。

“鳶鳶啊。”

“方伯伯。”

顧鳶沒有繞圈子,“周硯這次的行動是不是很危險?”

對方聲音有些蒼老但還有幾分洪潤:“他哪次行動都有危險,你不要擔心,這次的行動,我也聽說了,兩邊的武裝警力有上千人,他會平安回來的。”

顧鳶稍稍放寬了心,她在電話裏道了謝之後又給路斯越去了電話。

路斯越已經在去龔煦老家的路上了。

“顧鳶。”

顧鳶聽見了電話裏鳴喇叭的聲音:“你走了嗎?”

“嗯,都要半路了。”早上五點的時候,路斯越就帶著龔煦出發了。

“哦,”顧鳶叮囑:“那你路上慢點。”

龔煦的老家在河縣,離蘭城有300多公裏,路斯越也沒叫司機,四個小時的路程,她就自己開。

兩人到河縣,才九點多。

龔煦去了所屬的居委會,買了一塊墓地,價格不貴,也就兩萬塊錢,但龔煦沒有那麽多的錢,錢是路斯越替他給的。

龔煦低著頭,看著手裏的單據:“這錢,我會還給你的。”

路斯越歪著頭看他:“你人都是我的,還什麽還。”

龔煦皺著眉:“你正經一點。”

哦,還怪她不正經了,行,那她就正經一點。

“回頭給我打個收條。”

龔煦點頭:“好。”

路斯越也就故意逗他呢,結果他還真嗯,她都想拿腿掃他。

路斯越哼哼:“現在借錢可都要收利息呢!”

龔煦擡頭,一臉認真:“行。”

路斯越繼續哼哼:“我這利息可高得很吶!”

“多少?”龔煦看著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他可沒開玩笑:“我說的是錢。”

路斯越說的可不是錢,她抱著雙手往外走:“誰稀罕那點錢。”她多的就剩錢了。

到了下午四點,墓碑上的字刻好了,照片也放上去了。

龔煦在墓碑前磕了三個頭,路斯越在想著自己要不要也磕頭的時候,龔煦站了起來:“我們走吧。”

路斯越懵懵地“哦”一聲,她被龔煦拉著手腕往另一個方向走。

龔煦帶著她又去了奶奶的墓碑前,這一次,龔煦剛磕完頭,路斯越就緊跟著跪下了。

她這一跪,把龔煦給看楞了。

路斯越也不說話,悶著頭磕了三下,站起來。

她今天穿的是黑色大衣,她剛剛跪得急,都沒有拂起衣擺。

龔煦彎腰給她衣服上的灰撣掉,然後輕輕把她摟進懷裏。

今天沒有太陽,風吹著冬日裏的常青香樟樹,墓地裏很安靜,能聽見樹葉簌簌地響。

他摟著她說:“路斯越,謝謝你。”

路斯越下巴高高地仰起,抵在他彎下的肩膀上,她雖然被他抱著,可臉上卻沒有一點欣喜的表情:“我不喜歡聽那兩個字。”

龔煦知道,可他沒有說其他的,只是把她又抱緊了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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